" 七头一脑 " 指南京春天最受欢迎的八种野菜,通常包括马兰头、香椿头、荠菜头、枸杞头、苜蓿头、豌豆头、小蒜头和菊花脑,它们一举囊括了南京这座城市春天的味道;
" 食有肉 ",尤其是东坡肉,这道出自平民美食家苏东坡先生的菜肴,在小火慢炖的烹饪技巧的背后,融入了生活的酸甜苦辣;
在早餐江湖中,怎能少得了武汉的过早,热干面、三鲜豆皮、面窝 …… 托举出了一顿江城的碳水盛宴。
资深美食家高文麒在与《新周刊》合作的专栏 " 食游记 " 中,用一道菜、一碗羹摹画出生生不息的市井烟火气。
咬一口春天的味道
我蛮喜欢吃韭菜的,特别是韭菜馅饺子,只要吃饺子,韭菜馅儿十有八九是我的首选。至于韭菜合子、韭菜炒鸡蛋、韭菜包子、韭菜炒鱿鱼等,更是饭桌上的熟面孔。不过,去年夏天出了点小事故。我在某家小馆子点了一桌菜——腰花、软兜、肥肠、百叶,一时不察,每道菜里或主料或配料,竟然都有韭菜。这一下把我给吃伤了,足足大半年对韭菜毫无兴趣。
立春前后,朋友说,南京春天时兴吃野菜,很多人在长江边上的江心洲摘野菜。我约了两位朋友来凑热闹,没想到江心洲空空荡荡、人烟稀少,问了公园管理员才知道来早了,得等雨水后,下了第一场春雨,野菜才开始欣欣向荣。既然没采到野菜,秉持不空跑的原则,我们就进城找一家有野菜的餐馆,尝一口春天的味道吧。
我在菜单上看到了韭菜腊肠炒饭。我对春天的韭菜是有印象的,在北京一家高档鲁菜餐厅品尝过头茬韭菜烹调的韭菜炒鸡蛋,那种细腻的口感、清新的香味,让人印象深刻。春韭就像清新脱俗的小家碧玉,其他季节的韭菜则是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。这道炒饭用了广式腊肠,咸中带一点甜,腊肠切成小块,口感柔软,跟春韭的细嫩清香搭配得天衣无缝。
除了春韭,南京春天的野菜,号称 " 七头一脑 " ——在南京话里," 头 "" 脑 " 都是嫩芽的意思," 七头一脑 " 指南京春天最受欢迎的八种野菜,通常包括马兰头、香椿头、荠菜头、枸杞头、苜蓿头、豌豆头、小蒜头和菊花脑。" 一脑 " 肯定是菊花脑," 七头 " 则有不同说法。
江南一带的春天,野菜绝对是最受欢迎的 " 野味 "。传说,江南吃野菜的习俗起源于西晋五胡乱华、衣冠南渡时期。当时,一路往南迁移的老百姓经常以野菜充饥,因此形成了采摘野菜食用的传统。后来,这种传统又结合了汉唐以来春游的习俗,历经千年而不衰。对我而言,摘野菜远比踏青有吸引力,春游应该是摘野菜顺便踏青。
野菜虽然种类繁多,但烹调方式过于单调。或许因为野菜大多属于家庭烹调,要求方便、简单,不论哪一种野菜,做法不外乎清炒、炒鸡蛋、煮蛋花汤,或者用来凉拌。在我看来,采用山西拖叶儿或者类似天妇罗的拍粉油炸的做法,应该能为野菜增添不少风采。
还有一种我过去几乎没吃过的春天时鲜,就是清明前的螺蛳。俗话说 " 明前螺蛳赛肥鹅 ",可见评价之高。我的老家没有螺蛳,只有泥塘里的田螺、海里的凤螺。去年我第一次吃到螺蛳,印象极差,大螺蛳里还带着许多细小的螺蛳,好像吃了一口细碎的沙砾,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它会让江南食客趋之若鹜。
前两天,我鼓足勇气点了一份白汁螺蛳,让我大吃一惊:完全没有那种沙砾似的口感,脆嫩鲜甜,口感与味道俱佳。问过老板之后才明白,懂吃的食客,要吃清明前的螺蛳,此时的螺蛳抱子最为肥美。一过清明,螺蛳就要生产了,满肚子都是小螺蛳,吃起来当然全是细碎的螺蛳壳。咱们国家真是地大物博,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食材和物产,吃到老,学到老。
雨水之后,普降甘霖,田野里的野菜就该露头了。身在南方的食客们,千万不要错过!
平民美食家苏东坡
苏东坡 988 岁生日那天,我正巧经过四川眉山。朋友热情款待,接连两天,几乎餐餐都有东坡肉。" 食有肉 " 自不消说,都市里 " 居无竹 " 也是常态,两天下来,顿时感觉自己又胖又俗。东坡先生见到我,还不得摇头叹息?
话说回来,东坡肉这道菜,可能是东坡先生作品中记载得最详细的一道。在《猪肉颂》里,他仔细记录了烹调猪肉的方法:" 净洗铛,少著水,柴头罨烟焰不起。待他自熟莫催他,火候足时他自美。黄州好猪肉,价贱如泥土。贵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,早晨起来打两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。"
在东坡先生的描述里,炖煮猪肉的关键就是厨具要干净,火要小到看不见火焰,简单地说就是 " 小火慢炖 "。可惜的是,虽然他细致地描述了对于火力与火候的要求,如何调味却只字未提。宋朝的时候,油、盐、酱、醋已经进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,酸、甜、苦、辛都很常见,然而,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告诉我们东坡肉是什么味道,让我们只能干咽唾沫,凭空想象这道菜是多么酥烂可口。
不过,《猪肉颂》里让我特别注意的却是 " 黄州好猪肉,价贱如泥土。贵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 " 这几句话。我年轻时对它并不在意,这两年却铭记不忘:原来这才是东坡先生创作这一道东坡肉的原因!
苏东坡写《猪肉颂》,是在他被贬官到黄州之后。当时他的官衔是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、黄州团练副使,本州安置。" 检校 " 表示这个官职只是荣誉称号;" 团练副使 " 是地方军事助理,在宋代只表示官僚的级别,不得签署公事;" 本州安置 " 则规定苏轼必须住在黄州,而且他还没有薪水。也就是说,他那时候相当于留职、停薪兼被软禁。这就是他在黄州东坡开荒种植的缘由,经济拮据,他全靠朋友接济,不耕作就没饭吃。
可是,他总能在艰难中发现生活的出路。宋朝人喜欢吃羊肉,不喜欢吃猪肉,他就拿市场上便宜的猪肉来做菜,并且做出一道至今流传的好菜!
苏东坡的一生,不是被贬官,就是在被贬官的路上,生活始终不宽裕。但是他总能发现点点滴滴的生活乐趣。比如,他喜欢喝酒,于是自己酿蜜酒——虽然喝了东坡蜜酒的朋友们全部腹泻。
惠州羊脊骨便宜,于是他请屠户帮他留下剔完肉的羊脊骨,刷上酒,然后炙烤,创造了烤羊脊骨这道菜。它类似于今天的烤羊蝎子,就着烤羊蝎子,东坡先生应该能多喝两盅。
不久之后,他又被贬至海南儋州。这么个物产匮乏之地,他却发现了当地人吃蚝不仅 " 取其大者,炙熟 ",吃上了烤生蚝,还能把蚝加入米汤煮成蚵仔粥。更绝的是,他跟儿子交代,切莫让京城里那些官员知道,以免那些人学他,请求贬官到儋州来争食。
苏东坡不愧为伟大的生活艺术家、平民美食家。这或许是他近千年来广受平民百姓欢迎、盛名不衰的原因。他始终热爱生活、拥抱生活,哪怕身处再艰难的困境,也有 " 何妨吟啸且徐行 " 的舒畅惬意。
武汉过早,碳水盛宴
在我的饮食经历中,早茶算是令我印象深刻的。不管是广州的早茶、扬州的早茶还是泰州的早茶,都是满满的幸福回忆。
这些精致早餐之外,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烟火气也让我印象深刻,那就是武汉的过早。十多年前到武汉出差,最让我惊讶的是公交车站那一大排等车的群众——他们一边等车,一边端着一次性餐碗吃早餐,碗里除了热干面,还有各式各样的食物。当地朋友告诉我,这是武汉人吃早饭的习惯。
武汉过早带着浓郁的当地特色,除了知名的热干面,还有三鲜豆皮、重油烧梅、面窝、糊汤粉、蛋酒、枯炒豆丝、米粑等,种类繁多。我喜欢吃的是热干面、三鲜豆皮和面窝。
说得简单点,热干面就是芝麻酱拌面,但是武汉人肯定不同意这个说法,因为这碗 " 芝麻酱拌面 " 确实有独到之处。碱水面下锅煮到八成熟,过凉水降温、沥干,再拌上熟菜籽油,以防面条粘连,这种手法称为 " 掸面 "。这样处理过的面,出餐时不仅速度快,口感也相当扎实。把面条塞进笊篱里,热水一焯即可,浇上芝麻酱,加入萝卜丁、酸豆角、葱花、酱油等,食用前拌匀。裹满芝麻酱的面条,香气浓郁,咸香微辣。芝麻酱可以选白芝麻或黑芝麻的,二者香味略有区别,各有特点。每次来武汉,热干面都是我的早餐首选。唯一困扰我的是,芝麻酱较为浓厚,每次拌着拌着就被溅了一身。
三鲜豆皮也是我的心头好。第一次见到三鲜豆皮,我还以为是切成大方块的蛋包饭,一入口才发现包着的是糯米饭。糯米饭里加了肉丁、香菇丁、笋丁,所以号称 " 三鲜 ";我误以为是蛋皮的部分,其实是去壳绿豆加大米磨成粉浆,摊成薄皮,再打上鸡蛋而做成的。配料咸鲜适口,豆皮薄而有韧劲,特别是那一口糯米饭,相当顶饱!
武汉还有一种豆皮叫蛋光豆皮,外皮还是去壳绿豆加大米磨成的粉浆,馅料则大不相同,有肚尖、笋丁、虾仁、香肠、鲜肉等,就是没有糯米饭。其实,蛋光豆皮才是豆皮最早的形态,后来为了让老百姓能吃饱,才加上糯米饭。武汉过早的食物里,最可爱的应该是面窝。有人给它取了个有趣的外号,叫 " 武汉甜甜圈 ",因为它长得像中间有圆孔的甜甜圈。不过,面窝不甜,是咸的,得用特殊的工具来制作。制作面窝的粉浆,大多用黄豆加大米磨成;把粉浆盛到一把特制的中间高四周低的勺子里,下油锅炸。炸好的面窝,口感酥脆松软,搭配糊米酒或蛋酒都很合适。
这几年,感觉卖面窝的早餐摊子少了,据说是因为卖面窝不划算。前两个月我去武汉的时候,一个面窝只卖两块钱。面窝要现炸,灶上得时时刻刻热着一锅油,还得占一个人工,除非店面是自家的,要不然算上房租,肯定不划算。
武汉过早,几乎是碳水天堂。武汉是个不折不扣的港口城市,长江、汉江在这里交汇,蓝领群体特别多。为了应对每天的高强度体力工作,武汉人逐渐形成了耐饥、扛饿的饮食习惯。
在武汉,人们边走边吃、端碗站着吃的场景随处可见。户部巷、吉庆街、粮道街等处,早餐摊子星罗棋布,从清晨到中午人潮不断。如果有机会到武汉,千万别错过这场碳水盛宴!
我暂时没有再回到上海工作的打算了,调酒这件事,我也还在慢慢摸索。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,半年到一年内开一家小酒吧。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:新周刊 (ID:new-weekly),作者:高文麒,编辑:桃子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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